于炳然智斗戴笠 戴笠不敢用又不敢殺中共地下黨
戴笠一面以殺頭相威脅,一面以高官相引誘。于炳然既不為所屈,又不為所動,憑借大智大勇,巧與周旋,使戴笠無可奈何。
他早年在英國加入共產黨,回國后從事抗日救亡、統戰和情報工作;他是一位傳奇人物:張學良認定他是大才;蔣介石親授他一項重要使命;他與以高官相誘惑、以殺頭相逼迫的戴笠斗智;他深受周恩來的器重與關愛;他最早站出來批判陳伯達,而遭康生陷害;他成功密說衛立煌,加速了遼沈戰役的勝利……
他就是于炳然,在對敵斗爭隱蔽戰線上,演繹了一幅傳奇、壯麗的人生畫卷!
一、在歐洲,同張學良從論政到相知
于炳然,原名于斌,1903年生,黑龍江省望奎縣人。1917年7月,16歲的于炳然考入齊齊哈爾黑龍江省立第一中學。在校讀書期間,被推選為學聯主席,先后領導了反對軍閥吳俊陞和貪官耿之光的兩次學潮。
1923年,于炳然中學畢業后,被選送日本留學,恰逢東京大地震,在生死線上掙扎15天后,終于脫險歸國。1924年9月,他又考入國立北平法政大學。“五卅慘案”發生后,北京各大學為聲援上海學生的斗爭,舉行示威游行。于炳然是這次游行的組織者之一。1928年冬,日本侵略者要在東三省強修鐵路,北平各大學東北籍學生,聯合起來組織“東北旅平學生路權保持后援會”,掀起聲勢浩大的護路運動,于炳然是總指揮、請愿總代表。
1930年夏,于炳然大學畢業。后來,黑龍江省招考公費留歐學生,于炳然在考試中一舉奪魁,于1931年4月動身赴英國,入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學習,研究國際問題。九一八事變后,他苦苦求索救國之道,加入了英國共產黨中國語言組。不久,他被選為中語組書記,領導著“反帝大同盟”等多個進步組織,開展抗日救國活動。
1933年春,張學良出訪歐洲。5月,到達羅馬。于炳然給他寫了封信,提出三個問題:一、東北之失,你以為原因何在?二、你是否準備收復東北?三、如想收復,將采取何種方法與步驟?
一星期后,于炳然收到張學良的親筆回信。對方懇切地表示,愿意就抗日救國問題共同探討。對第一個問題,張學良說是因為當時東北建設的飛速發展,深為日本人嫉恨,所以他們迫不及待地侵占東北。對第二個問題,張學良的答復是肯定的,并說“沒有比張氏父子更早就與日本人合作的了。日本人所以殺死我父親、奪取我的防地,正是因為我們不再與之合作。國仇家仇,誓死必報。”對第三個問題,他說:“待世界第二次大戰時,只要我們站在日本對立一方,就一定會打垮日本……”最后說:“不久將去倫敦,愿當面詳談。”
7月下旬,張學良到了倫敦,于炳然又寫了一封萬言長信,以中國共產黨的觀點闡述了抗日救國方略,并駁斥了“等待第二次世界大戰”之說。
兩天后,張學良托陳洪海約于炳然共進晚餐。這是一次朋友式的會面,同餐者只有陳洪海和張學良的兩個兒子。餐后,張學良說:“明天我去北歐參觀丹麥、挪威與瑞典,返回倫敦,再約你詳談。”
張學良由北歐回來,即約于炳然面談。張學良圍繞抗日救國提出一連串問題,于炳然仿佛面對一個老朋友,滔滔宏論達四小時之久。張學良傾聽后,說:“我很想了解一下社會主義的情況;如果你愿意,就作個準備,同我去莫斯科。”
十天后,張學良又約于炳然談話。他先說:“顏大使已有回電,蘇聯記了我1929年(指‘中東路事件’)的仇,不同意我前去。這次出國,最想看的是四個國家——德、意與蘇、土。蘇聯看不成,土耳其便不想看了。”又說:“據我了解,你確是個人才。但你的思想是左傾的。不過我并不怕你。你若愿意在倫敦讀書,我幫助你學費。但我希望你去蘇聯讀書,去后與蘇聯朝野人士好好聯絡。將來我們抗日,如能得到蘇聯的支援,那要比你帶十萬大軍作戰的功勞還大。”
10月,張學良又約于炳然會面。幾次長談,于炳然一方面看到了兩人在政治觀點上的同異,另一方面,張學良真誠磊落的品格、深沉的愛國之忱,留給他極深的印象。
1934年8月,張學良來信,告訴于炳然,去蘇聯留學已辦成。于炳然把信寄給共產國際中國代表團,不久接到復信,同意他去莫斯科。
二、蔣介石授命他策反德王
1934年10月,于炳然來到了莫斯科,從事黨的建設工作,并在出版社做編輯。
1937年3月,蘇聯《真理報》發表了一則消息,說西安事變后被囚禁的張學良已經恢復自由,將接洽重要任務。據此,黨組織交給于炳然一項新任務:回國幫助張學良鞏固東北軍。黨的關系,是到上海尋找潘漢年。
1937年4月,于炳然到滬,才知道《真理報》上那則消息是誤傳。他見到了潘漢年,后赴北平參加了“東北救亡總會”成立大會,當選為宣傳部部長。
7月18日,于炳然接到他在倫敦時結識的朋友王芃生從南京打來的電話,芃生王說:“最高當局請你來南京。”
于炳然說:“你開什么玩笑?”王芃生說:“真的,與你談關于德王的事。”
德王即內蒙古徳穆楚克棟魯普親王,已經降日。原來,此前于炳然曾與王芃生談過內蒙問題,王芃生又與戴笠說到此事,戴笠向蔣介石建議由于炳然前去內蒙。
于炳然到了南京。次日,戴笠親自乘車來接,到了國民政府軍委會,入一大會客室。等候的蔣介石站起來,面現微笑,與于炳然握手,然后伸手指向身旁的沙發,說:“請坐!”
入座后,蔣介石問:“你是黑龍江人?”于炳然答:“是的。”
蔣接著問:“你到英國是怎樣去的?”于炳然答:“是考取公費留學去的。”
蔣再問:“你到俄國是張漢卿送去的?”于炳然說:“張將軍去歐洲考察,到倫敦時,我們見了幾次面。他建議我去蘇聯學習,又幫我辦了手續。”
蔣介石說:“聽說你對內蒙古問題頗有見地,想請你去華北接洽德王反正,你有什么意見?”
于炳然說:“學生人微言輕,恐不足當此大任。最好是另派大員,我可以同去幫助。”
蔣介石說:“你是不是人微言輕,只看政府對你是不是信任。如對你信任,人不微,言亦不輕。必要時可以派人——但那是派人幫助你,而不是要你幫助別人。一切詳細情形,去與戴雨農商量。”
于炳然說:“好,我當盡力。”
其實,每個人都看得出蔣介石很重視德王反正。為了讓于炳然感到有所倚恃,他特意安排了會見。
載笠派孫殿英護送于炳然前往北平。但到了河北房山,中日軍隊正激戰,炮火連天,無法前行,在當地滯留了二十多天。無奈,于炳然只好只身輾轉至青島,搭英輪奔往天津。
至天津,于炳然見到了在北平大學時的同學,時任德王駐北平辦事處處長的趙福海。趙建議由他和杜超杰先去張家口向德王轉達于炳然此番的來意,必要時于炳然再去。于炳然把勸說德王的思路、策略詳細交代給他們。12月20日,二人回津,說已見到德王,曉以中華民族大義,分析了抗戰前途,勸其反正。德王表示:反正,需待國軍與他的軍隊能夠銜接時。此時反正,徒遭損失。
這時,南京已陷落,敵焰十分兇狂,的確不是使德王轉向的好時機。
三、懸劍之下,舌戰戴笠
國民政府退到武漢,“東北救亡總會”按照周恩來的指示,也轉至武漢。張學良被幽禁后,東北軍及東北人的問題,蔣介石都交給戴笠來對付,目的在于防止他們反蔣,并相機拉攏他們為蔣所用。
1938年4月,戴笠找于炳然進行了一次不同尋常的談話。
戴笠開門見山地說:“炳然兄,咱們做個什么樣的朋友?普通朋友還是特殊朋友?”
于炳然反問:“什么是普通朋友?什么是特殊朋友?”
戴笠說:“普通的朋友,你有事,你求我;我有事,我求你。如果是特殊朋友,我可以給你介紹幾個很重要的好朋友,而且可以使你馬上負起一部的責任。”
于炳然問:“雨農兄,你看我夠一個普通朋友,還是夠一個特殊朋友呢?”
戴笠哈哈大笑,說:“如果你僅夠個普通朋友,今天的話我就不說了。”
于炳然也笑著說:“我當然高興做你的特殊朋友。”
戴笠的神色變得有些詭譎,不緊不慢地又說:“不過這里還有個問題。你從莫斯科回國的時候,干卓(中華民國駐蘇聯大使館武官)曾給我一封電報,其中說到你有四個優點:第一是富有國家與民族思想;第二是為人精明強干;第三是很有吃苦耐勞精神;第四是很重義氣。但另一方面,你的思想左傾,曾與王明有來往,恐系共產黨員。他的結論是:此人能用則用之,不能用則殺之。”
戴笠擲出“殺”字后,注視著于炳然的神色。見對方沒什么反應,他又做出微笑來:“我接到這封電報,曾很費思考。這樣一個好人,為什么會加入共產黨呢?我想不外他主張抗日,當時政府還未抗日。也許他是個理論上有修養的人,認為救中國的辦法,三民主義還不夠,必須共產主義。可他該知道中國并不是個資本主義國家,不能實行共產主義。因此,思考之后,我只想了個‘用’字,沒想那個‘殺’字。據我的觀察,干卓說的你的四點長處,都是事實。因此我想,他說你‘恐系共產黨員’,也不會不是事實。現在這樣,你在《大公報》上登個‘鄭重啟事’,說你從未加入共產黨,或是脫離共產黨。只要這樣,我到委員長那里,以人頭擔保你馬上負起一部的責任來。”
于炳然從容不迫地說:“你愿不愿意你的特殊朋友在社會上鬧到人所不齒的地步?”
戴笠說:“當然不愿意。”
于炳然說:“假如我在《大公報》上登個‘鄭重啟事’,說我于炳然不是共產黨員;隨后,人家在《新日報》上登個反問啟事,說某某人聲明不是共產黨員,但誰說他是共產黨員了?無的放矢,何其無聊乃爾!或者再加幾句更挖苦的話,叫我在一般朋友中何言自解?干武官說我的長處,我雖然愧不敢當,可是我愿用以自勉。至于說我‘恐系共產黨員’,這絕非事實。不錯,在莫斯科由于我主張抗日救國,我愿意知道共產黨對于抗日救國的主張,所以接觸過。我可以給自己擔保。以你的權力,難道還怕我嗎?”他態度平靜,話中寓理。
戴笠聽了之后,沒有吱聲。最后勉強地說:“請你考慮考慮吧。”
戴笠一面以殺頭相威脅,一面以高官相引誘。于炳然既不為所屈,又不為所動,憑借大智大勇,巧與周旋,使戴笠無可奈何。
四、獲周恩來細致入微的關懷
“東北救亡總會”上屬中共中央長江局。1938年6月,周恩來指示,為適應新的形勢、加強統戰工作,由于炳然任“東總”秘書長。
1939年8月在重慶,由中共南方局委派于炳然到“國民黨戰地黨政委員會”任設計委員、少將參議、敵情研究組組長。
1940年7月,周恩來決定讓于炳然撤回延安。于炳然向“戰地黨政委員會”提出前往東北挺進軍視察,獲李濟深批準,讓他攜帶副官、秘書前去。
有人告知于炳然,戴笠曾問他:“于炳然去東北挺進軍干什么?帶什么人去?”于炳然約于毅夫同去八路軍辦事處見周恩來,報告了上述情況。
周恩來問:“炳然,你對此有什么考慮?”
于炳然說:“可否去見戴笠,表示向他辭行,看他怎樣。”
周恩來點了點頭,說:“可以,至少可以看看他的態度。”
戴笠見了于炳然,仍像往常那樣趨前握手,獻煙獻茶。于炳然說:“最近我要去馬占山將軍那里,雨農兄有什么事沒有?我可以代辦。”戴笠說:“沒什么事,我那里有人。你盡管走,路上若有什么麻煩,你給我來電報。”
恰在這時,傳出消息:與于炳然同做戰地黨政委員會的設計委員、又同是被李濟深派出的陳希周,行至浙閩交界處,被特務暗殺了,同行人一同遇難。
于炳然深夜又去了八路軍辦事處,周恩來、鄧穎超、王梓木、于毅夫和于炳然一同研究于炳然如何安全撤退。
最后,周恩來說:“從戴笠的性情來說,他可能把人情送到底。但也要防備他這是放煙幕彈,一方面他安定你的心,一方面暗下毒手。估計由重慶到西安不成問題,最怕的是西安以北。炳然到西安后,要去辦事處見林老(林伯渠),請他多加幫助,商量好安全辦法再北去。”
于炳然點頭應諾,心中深為周恩來的真切關懷而感動。
五、批判陳伯達慘遭迫害
于炳然于1941年1月返回延安,先后在中央政研室及情報部任職。他可回到家里了,滿腔熱情地開展工作。
陳伯達此時是政研室主任。于炳然發現,陳著意培植自己的勢力,拉攏親信,擠壓、欺負持不同意見的正直同志——這實在有損于黨的形象。于是,他給任弼時寫信,指出陳的領導是主觀主義和宗派主義,沒有料到,這為自己植下了苦果。
整風運動開始后,陳伯達在1942年6月27日的《解放日報》發表了《舊階級本性的改造》一文。于炳然發現該文歪曲了毛澤東“治病救人”的方針,對運動造成誤導。7月23日,《解放日報》登出于炳然的《就教于陳伯達同志》一文,逐點分析了陳伯達的原則性錯誤,還不客氣地指出陳的多處理論失誤。
陳伯達又在《解放日報》發表了一篇《回答于炳然同志》,為自己辯護,最后幾句話更是鋒芒畢露:“在整風運動中,每個同志都著重反省自己,而于炳然同志倒也不妨在這些上面多關照—下自己。于黨、于己、于人都是會有好處的。”
不久,于炳然禍從天降。那時,康生與陳伯達已相當“默契”。康生曾先后任中央社會部長、情報部部長、調查部部長等數職,掌握著生殺予奪大權。他在《搶救失足者》報告中,公然信口雌黃:“‘東北救亡總會’是紅旗特務機關……于炳然準備好人,準備好槍(指與炳然同來延安的副官、警衛員及他們的佩槍),要與胡宗南里應外合,包圍邊區,進攻延安……”
衛立煌(右)于是,于炳然被捕,慘遭各種批斗、逼供、酷刑。
1944年初,周恩來回到延安。得知于炳然和“東總”其他人蒙冤遭害,他痛心地說:“怎么能這樣搞法呢?‘東總’是我們黨的外圍組織,哪有什么‘紅旗特務機關’?一定要甄別。”他證實了于炳然從事統戰、情報工作的經歷、貢獻及撤回延安的情況。但康生對周恩來的指示,用拖延戰術頂著不辦。兩年后,周恩來聽說于炳然仍然在押,立即從重慶發回電報,于炳然這才恢復了自由。
六、赴東北密說衛立煌
1948年10月,在遼沈戰役的決戰階段,于炳然奉命到沈陽做國民黨東北“剿總”總司令衛立煌的工作。
一天,衛立煌接到一封密封的信,上面寫:“俊如兄如面:分別數載,甚為思念。弟已到沈,盼能于今晚八時在‘大鴻運’一見。弟炳然。”
晚上,衛立煌換便裝來到“大鴻運”。在一個豪華餐室,他們先是一番敘舊。飲酒中,于炳然問道:“聽說老蔣調杜聿明當你的副司令,俊如兄以為如何?”
衛立煌說:“憑良心講,杜聿明還是能打仗的。但按照拿破侖的說法,兩個優秀的司令在一起,還不如一個愚蠢的司令。他這一來,也許要壞事。”
于炳然點點頭,又問:“俊如兄認為目前東北局勢如何?”
衛立煌嘆了口氣,說:“當局指揮無能,共軍攻擊甚猛,東北局勢勝負難卜啊!”
于炳然單刀直入:“以弟看目前之局勢,東北四十萬國軍,根本逃不出共軍的圈子,俊如兄何不早作安排!”
“你是什么意思?”衛立煌直愣愣地望著他。
“濟南吳化文的事,想俊如兄知道了吧?”
衛立煌知道,于炳然說的是上月濟南戰役中守衛機場的吳化文率部起義的事,于是笑問:“炳然兄莫不是來當說客的?”
“哦,我這全是為俊如兄和幾十萬國軍弟兄著想。”于炳然坦然一笑,“大勢難違啊,何必跟著老蔣當殉葬品!”
衛立煌聽了,雙眉緊蹙,陷入思索。
兩人一直談到深夜……這次談話某種程度上使衛立煌發生了變化。蔣介石一次次嚴令他盡快打通沈錦路,將沈陽主力撤到錦州,但他并未從命。蔣介石派杜聿明前去敦促,又被他轟出家門。他暗暗“消極避戰”,這加速了遼沈戰役的進程。
于炳然此行,不負使命,為加速東北解放戰爭的勝利,作出了重要貢獻。
自1948年底,于炳然參加了北平、南京、重慶三大城市的接管工作。后至西南地區公安部工作。1952年春,正當政務院根據周恩來指示通知調于炳然赴北京到外交部工作時,他不幸溘然逝世于重慶,年僅49歲。黨組織給他以“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黨對敵斗爭隱蔽戰線上杰出的戰士”的光榮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