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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劇毒”美味:古人到底是何時開始吃河豚?

2016-06-03 00:36:20  來源:360常識網(wǎng)   熱度:
導(dǎo)語:眼下又到江南食河豚的好時節(jié),本人應(yīng)景兒聊聊這宗美味。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中期,北京賣魚柜臺都貼一幅河豚解剖圖,赫然印有“劇毒”二字。那

眼下又到江南食河豚的好時節(jié),本人應(yīng)景兒聊聊這宗美味。

上世紀(jì)七十年代中期,北京賣魚柜臺都貼一幅河豚解剖圖,赫然印有“劇毒”二字。那時尚無網(wǎng)箱養(yǎng)殖一說,流入市場的都是野生河豚。商家擔(dān)心“漏網(wǎng)之魚”引發(fā)中毒,故而以圖例警示顧客切勿誤買誤食。當(dāng)時也極少有人把河豚當(dāng)便宜“撿漏兒”回家。北方人不善此物。

近十多年北京餐飲興起吃河豚,大都是江浙館子賣這道菜。本人吃過幾次。一客大致三四兩或四五兩,鮮美肥嫩,腴而不膩。臨了湯汁兒拌飯,頗有一吃。去年有南方朋友送來四條宰殺拾掇好的河豚,本人按食用說明上鍋清燉,豐腴滑嫩反響不錯。不久前有朋友跟我說,若吃時感覺舌頭發(fā)麻脖梗子發(fā)硬,說明所食河豚比養(yǎng)殖的高一級。他倒沒說若兩眼發(fā)直,四肢僵硬就必定是野生的。吃一餐河豚非要憑脖梗子發(fā)硬以證實其野生來路,估計吃主兒也快挺了。我認(rèn)為他說得不甚講究,哪兒有拿自己舌頭外饒脖梗子探究河豚來路的。這當(dāng)是后廚尺寸把握問題,沒拾掇干凈而已。讓客人吃得舌頭發(fā)麻脖梗子發(fā)硬純屬玩兒飄兒,真捅了婁子連店家都跟著吃掛落兒。究竟不合事理。

毒“河豚”名稱之始

今日有毒之河豚,古時有此物而無此名。漢代之前文獻(xiàn)《山海經(jīng).卷三.北山》有句話:“敦水出焉,東流注于雁門之水,其中多??之魚,食之殺人。”《王力古漢語字典》?(bei):“魚名,即河豚。”《說文》云,?,魚名,出樂浪郡潘國。漢代時的樂浪郡就是今朝鮮半島南部,朝鮮人吃河豚也頗悠久。《康熙字典》?:“《本草》:鯸鮐也……河豚別名。”并引《爾雅釋詁》:“鮐魚背如老人皮膚消瘠。”此正合今日河豚脊背麻刺之狀。另,元代陶宗儀《輟耕錄.卷九.食品有名》云:“按《類編.魚部》引《博雅》云:‘鯸鮧,鲀也。背青腹白,觸物即怒,其肝殺人。’正今人名為河豚者也。然則豚當(dāng)為鲀。”《博雅》為三國魏張揖著,與《爾雅》相類,系小學(xué)訓(xùn)詁辭書。

唐《初學(xué)記.魚》:“鳀魚,赤目赤鬣者,食之殺人。”鳀(ti)魚紅眼睛、紅鰭,食之殺人,大致就是河豚。宋《太平廣記.水族一》:“鯸鮧魚:文斑如虎。俗云,煮之不熟,食者必死。”唐學(xué)者李善注《文選.吳都賦》云:“鯸鮧,魚,狀如科斗,大者尺馀,腹下白,背上青黑,有黃文,性有毒。”古時鯸鮧即今日河豚確鑿無疑。

宋代之前,毒河豚稱作?魚、鳀魚、鯸鮐魚、鯸鮧魚。

唐代有“河豚”之名,但并非今日的毒河豚。宋人沈括《夢溪補筆談.卷三》說:據(jù)《本草》載,河豚味甘溫,無毒,主補虛、去濕氣、理腰腳。緣于《本草》如此說,世人以為無毒,遂食之不疑,此甚誤也。《本草》所載河豚乃今之鮠魚,非世人所嗜者,江、浙間謂之“回魚”。吳人所食河豚有毒,本名侯夷魚。肝有大毒,又名吹肚魚。此乃侯夷魚,非《本草》所載河豚。

沈括所言侯夷魚即《太平廣記》之鯸鮧魚,音同意同而字異。其所言《本草》或指《唐本草》。今日毒河豚《唐本草》記作“鯸鮐(tai)”,前述《康熙字典》已證。《唐本草》所記“河豚”實為今日之“回魚”。于此,唐代之前河豚,其名實所指與今日河豚并非一物。

今日毒“河豚”一名用法始于宋代沈括《夢溪補筆談.卷三》:“吳人嗜河豚魚,有遇毒者往往殺人,可為深戒。”這是今人所言“河豚”首次見諸文獻(xiàn),時為宋哲宗年間。此前百馀年,成書于宋太平興國年間的《太平廣記》尚無毒“河豚”用法。大致自沈括之后,河豚之謂流行于世。《宋史.張根傳》:“母嗜河豚及蟹,母終,根不復(fù)食。”張根為徽宗朝淮南轉(zhuǎn)運使,后致仕還鄉(xiāng)。張根至孝,其母喜歡吃河豚及螃蟹,母歿,他終生不吃此二物。

吃河豚幾則典故

1、《輟耕錄.卷九》云:水之咸淡相交處產(chǎn)河豚。無鱗頰,常怒其滿腹。形狀殊不雅,然味極佳。烹制不精,則能殺人。所以東坡先生在資善堂與人談河豚之美云:“據(jù)其味,真是消得一死。”浙西惟江陰人尤其珍愛。初春之時,必用河豚祭祀,然后作羹饈互相饋送以為禮。河豚腹中腴脂,曰“西施乳”,堪比美婦。

蘇東坡拼死吃河豚流傳頗廣。他為僧人惠崇畫題詩《春江曉景》亦不忘河豚:“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另,其《四月十一日初食荔支》有“似開江鰩斫玉柱,更洗河豚烹腹腴”句。江鰩,北京人稱之干貝,珍味。本人打鹵必泡發(fā)幾粒干貝,其厚味妙用僅次于口蘑。江鰩、河豚、荔枝,此三味于宋朝都算難得,蘇學(xué)士是正經(jīng)吃家子。

2、蘇東坡喜食河豚,聲稱“據(jù)其味消得一死”。而亦有數(shù)食其味不能死者。宋代饒州有吳生者,夫婦和睦,家道富足。一天,吳某大醉而歸,到家倒頭便睡。其妻幫他解衣脫鞋,可巧吳生醉中打把勢,一腳正踢妻子心窩,致其妻當(dāng)即倒地而死,吳生酣睡根本不知。其妻家亦大戶。娘家族人遂將吳生押送官府,訴稱該女被吳生毆打致死。此事無旁證,州縣官不能斷,便將該案上報朝廷。吳生族人擔(dān)心皇上敕令明正典刑處以斬立決,如此則牽連全體族人遭受恥辱。他們便買通獄卒打算提前毒死吳生,以保全吳氏家族體面。遂先后給吳生送了四次生河豚,吳生每餐必食盡,而竟然愈發(fā)健壯。不久逢赦免令,吳生還家,子嗣甚旺,以八十高壽而終。河豚烹制不熟尚能致人死亡,吳生四次生吃卻毫發(fā)無恙,也算異數(shù)。(參《太平廣記.水族一》)

3、明嘉萬間學(xué)者李詡,江陰縣人。江陰縣乃產(chǎn)河豚重鎮(zhèn)。李詡說:“河豚,余家鄉(xiāng)邑中人慣食之,余亦愛之。近入城,聞聽一家哭聲甚哀。問之,則以誤食河豚之有毒者連死四人。 余從此遂不敢食。遇宴飲,則每勸別人,世間甚多美味,省此一物無妨。世稱中毒者多飲穢物可以解之,此為戲謔,聊以勸解人勿食而已。偶得宋陳止齋傳良《戒河豚賦》,錄之以表達(dá)余意。”

陳止齋,名傳良,字止齋,南宋永嘉學(xué)派代表人物。其《戒河豚賦》頗長,本人僅擇幾句:“吁河豚柔滑其肌兮,旨厥味也。孰魚匪羞兮,而柔以甘人同嗜也。曾謂其斃人亟兮,孽肝膽慘腸胃也。人雖疑致死兮,饋者弗忌也。”(《戒庵老人漫筆.卷三》)該賦感嘆凡食河豚者都知其有毒,而明知致命卻仍無禁忌。本人續(xù)他兩句作答:“吁口腹之欲難忍兮,食色性也。至死不移兮,而饞以性命兩全也。”

4、某外鄉(xiāng)人到吳地,當(dāng)?shù)厝苏埶院与唷8把缗R行前,老婆孩子擔(dān)心問:“萬一中毒怎辦?”該人答:“主人一番厚意怎可推卻,況且我久聞河豚美味。假若我不幸中毒,用糞湯兒一灌就全都吐出來了,不會有事。”及至宴席,漁民說今夜刮風(fēng),未能撈到河豚。一干人便改換菜肴,酣飲至夜。該人醉歸分辨不出家人。老婆問他話,他干瞪兩眼而不能答。其妻大懼,急聲曰:“吃河豚中毒矣。”兒子趕緊于茅房取來糞湯兒,撬開嘴急灌若干。良久該人酒醒,見家人憂心圍在身旁便問她們緣由,其妻告知所以。彼此講明,方知大誤。(參明謝肇淛《五雜俎.卷九》)

前述李詡說食河豚中毒飲穢物屬于戲謔之言,未必全對。其法類似于現(xiàn)在的洗胃,令中毒者嘔吐而解毒。只是這位河豚沒吃上卻飽嘗糞湯兒,病沒得先吃了味苦藥,冤甚。

5、江陰一帶河豚以清江縣為最,量豐而肥嫩。此外武漢也產(chǎn)河豚,以漢口橋百年老店武鳴園遠(yuǎn)近馳名。抗戰(zhàn)前,財政部長宋子文蒞臨武漢視察稅務(wù),地方大員每日相陪。一天,宋部長忽然說漢口有家河豚老店想去嘗嘗。當(dāng)時在座諸位彼此相顧,誰也不敢搭腔。宋知趣而言道:“我知道吃河豚誰也不敢請客。”說完掏出一塊錢:“算咱們自己吃自己吧。”

部長發(fā)話了,于是一行人打道武鳴園。武鳴園煮河豚是鍋老湯,爐火不斷天天滾開。河豚上市煮河豚,季節(jié)不對則煮黃鱔、鮰魚。所以這鍋老湯肴漿似雪,味濃魚鮮。宋部長平日自命體健如牛,食量甚宏。他在作陪諸人贊美之下,頃刻間連吃三大碗,似仍意猶未盡。回到上海后,宋子文盛贊武鳴園河豚之美。后來財政部同人凡到武漢,必光顧武鳴園嘗一餐河豚。抗戰(zhàn)開始不久,日軍轟炸武漢,橋口一帶受災(zāi)慘重,馳名湘鄂的百年老店武鳴園遂成瓦礫。(參唐魯孫《什錦拼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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