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踐臥薪嘗膽故事為何史書無載？

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已經(jīng)是家喻戶曉的歷史故事了。據(jù)說春秋時期，越國在一次戰(zhàn)爭中被吳國打敗，越王勾踐被吳軍圍困于會稽山上，不得不向吳王夫差屈辱求和。從此，越國臣屬于吳，受到吳國的控制，越王勾踐還到吳國宮廷中服了3 年的勞役，過著奴隸般的生活。勾踐被吳王赦免歸國以后，力圖報仇雪恥。為了不忘亡國的痛楚，激勵自己的斗志，他在屋中吊了一個苦膽，出來進(jìn)去、起立坐下、吃飯睡覺時，都要嘗一嘗苦膽的味道;他疲倦了要休息時，又不用床鋪，不墊被褥，而是把硬柴疊起來睡在上面，以使自己的筋骨感到疼痛。經(jīng)過這樣十多年的磨煉，再加上各項措施的得力，越國終于滅亡了吳國。

這里有一個問題，越王勾踐用以激勵自己的兩種手段——臥薪(柴)和嘗膽，歷史上是否真有其事呢？

查閱記載越王勾踐事跡的歷史資料，成書時代較早而史實比較可信的，當(dāng)首推《左傳》和《國語》。這兩本古籍都是戰(zhàn)國時代的人利用春秋時代的歷史記載編纂而成的專門記述春秋史事的文獻(xiàn)。《左傳》是編年體史書，按春秋時魯國國君的年代記敘史事。在《左傳》的“定公”和“哀公”兩部分中，曾大量記述越王勾踐的事跡。《國語》是國別體史書，春秋時各國的史事都分國把它編纂起來。《國語》中有《吳語》和《越語》上、下共三篇，詳細(xì)記載了越王勾踐和吳王夫差戰(zhàn)爭勝敗的經(jīng)過。但在這兩本史籍中，完全沒有關(guān)于越王勾踐曾經(jīng)臥薪嘗膽的記載。其次，當(dāng)推西漢時司馬遷作的《史記》。這是一本記述從上古到西漢事跡的紀(jì)傳體的通史。司馬遷作《史記》時曾經(jīng)廣泛搜羅先秦的古籍資料，訪問歷史遺跡和民間傳說。但在《史記》的《越王勾踐世家》中，司馬遷也僅記越王勾踐曾經(jīng)“置膽于坐，坐臥即仰膽，飲食亦嘗膽”，而絕沒有關(guān)于越王勾踐曾經(jīng)臥薪的事。到東漢時，袁康、吳平作《越絕書》，趙曄作《吳越春秋》，專門記述春秋時吳越兩國的史事。

這兩本書，在先秦占籍的基礎(chǔ)上，又摻入了一些小說家的怪誕離奇的傳聞，其可信程度已大打折扣。但前書既沒有說到臥薪，也沒有提及嘗膽;后書中的《勾踐歸國外傳》，也僅說越王勾踐“懸膽于戶，出入嘗之，不絕于口”，而根本沒有臥薪的事。這樣看來，嘗膽之事，最早出現(xiàn)于西漢的《史記》;而臥薪之事，到東漢時還沒有記載。

據(jù)考證，臥薪和嘗膽連在一起，作為一個成語來使用，最早見于北宋蘇軾所寫的《擬孫權(quán)答曹操書》(載《東坡續(xù)集》卷九)。這是一篇游戲性質(zhì)的書信體文章。北宋的蘇軾為三國時的孫權(quán)起草了一封答曹操的書信，信中蘇軾設(shè)想孫權(quán)在三國鼎立時曾“臥薪嘗膽”，它的內(nèi)容原與勾踐是不相干的。

到南宋時期，呂祖謙在《左氏傳說》中，曾談及吳王夫差有“坐薪嘗膽”之事。明朝張溥在《春秋列國論》中又說：“夫差即位，臥薪嘗膽。”以后，馬骕在《左傳事緯》和《繹史》兩書中，都把臥薪嘗膽說成是吳王夫差的事情。與此同時，南宋的真德秀在《戊辰四月上殿奏禮》，黃震在《古今紀(jì)要》和《黃氏日抄》兩書中，又說越王勾踐曾臥薪嘗膽。然則，“臥薪嘗膽”的詞語原是由北宋的蘇軾提出，從南宋到明朝，此事是夫差還是勾踐所做，尚沒有定論。到明朝末年，梁辰魚寫傳奇劇本《浣紗記》，渲染了越王勾踐的臥薪、嘗膽二事。清朝初年，吳乘權(quán)編了一本簡易通俗的史書《綱鑒易知錄》，書中寫道：“勾踐反國，乃苦身焦思，臥薪嘗膽。”不久，又刊刻了明末作家馮夢龍寫的歷史小說《東周列國志》，書中也多次提到勾踐曾臥薪和嘗膽。

這樣，越王勾踐臥薪嘗膽的故事，也就愈傳愈廣。

另有一些學(xué)者認(rèn)為，越王勾踐“臥薪”之事，在東漢時代成書的《吳越春秋》中還是有記載的。該書的《勾踐歸國外傳》說：越王勾踐當(dāng)時“苦身勞心，夜以接日。目臥則攻之以蓼。”什么是蓼？清人馬瑞辰解釋說：“蓼，辛苦之菜也。”(《毛詩傳箋通釋》卷六)“蓼”這種苦菜積聚得多了，就成為“蓼薪”。《詩經(jīng)·東山篇》有這樣的話：“有敦瓜苦，蒸在(蓼)薪。“意思是說，圓圓的苦瓜，生在眾多的蓼菜中。勾踐為了磨煉意志，準(zhǔn)備的蓼菜一定很多。”攻之以蓼“也可以說是”攻之以蓼薪“。這樣，上述《吳越春秋》中的話語意就十分明顯：勾踐那時日夜操勞，眼睛疲倦得想睡覺(“目臥”)，但他忍耐克服，用苦菜(“蓼薪”)來刺激，打消睡意。

嘗膽是讓味覺感到苦，臥薪是讓視覺感到苦，“臥薪”的目的是在折磨眼睛而非折磨整個身體。后人把“臥薪”說成是睡在硬柴上，那是對《吳越春秋》意思的誤解。

臥薪嘗膽的故事若是真的，何以歷史記載卻出現(xiàn)得這么晚，似為后人所編造和誤傳;若說它是假的，卻又流傳得這么廣，二說似都有所依據(jù)。另外，臥薪的具體含義是什么？《吳越春秋》中有無記載？這些問題，都值得我們思考和探究。